高级是什么,我是不懂的。书上却是写着水平、质量或者等级高便是高级。那现实中什么是高级或者什么属于高级呢?我还是不懂,我这低级之人也不敢臆测,想也没想出什么名堂。好在我长了一张嘴,干脆就去问吧。这个世界上是有“高级”的人的——不论是自诩的,还是别人追捧的,总归是有的,问的对象是绝对能找到的。
那就去问吧。我先是毕恭毕敬地去问道长和佛媛,他们一定是高级的,不然怎么年纪轻轻便有人追捧他们呢?所以问他们绝对没错。只可惜我实在是太愚笨了,实在是想不通草木灰怎么可以治百病,也记不得他们口中的“大道”、“真理”到底出自哪本书,更不清楚他们口中讲的道理是对经书上哪一条哪一款的延伸——我不得不承认,我是没有慧根的人,我想不到这高级之处在哪里,于是我不得不站起身腆着脸皮追问。佛媛和年轻道长便不耐烦了。他们翻着白眼,轻蔑地用下巴对着我,“你且滚到后面去吧!高级不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懂的,你只管点头称赞便是了,”我不敢多问,退到了追捧者的最后面,我生怕我身上的肮脏气味再继续冒犯他们。
可我还是不甘心,弄不清“高级”是什么,我心里总是难受。于是我决定去问问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师和专家。这一次我吸取了经。我斋戒三日,焚香沐浴,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,才走到大师和专家的面前。不料我还未发问,大师和专家便先开口了,“你改悔么?”“改悔?我改悔什么?”突如其来的话,让我摸不着头脑。这样一来,专家和大师便连连摇头,“你为什么要同意大多数人的观点?你为什么要做其他人一样的事?你为什么要讲和其他人一样的话?你这愚昧、从众的废物,赶紧离了我这里!”周围的门徒便一拥而上要将我扔出大门外。我连忙分辨我是因为正确才信,因为有用才做,因为先进才说。大师和专家的头却摇得更狠了——“你是完全没救了,你这彻底被洗脑的蠢货!”他们的门徒不再让我啰嗦,将我抬起来扔出门,接着便关上门,继续听师父们的否定和批判,去听世界的“大道”和“真理”了。
我有些痛苦。我躺在地上,质问着我为什么不能成为“高级”的人,我控诉若他们对我的侮辱——为什么其他人可以追求高级,我却不可以追求高级?为什么高级的人不愿意解答我这低级之人的疑惑?为什么“高级”的人要否定我的一切?
我突然醒悟!我不该问!
他们的门徒和弟子从不问什么是高级!而我犯了忌讳,我既开口问什么是高级,又问了为什么高级!可高级不早就体现出来了么!佛媛和道长告诉我“我不懂的才是高级”,专家和大师告诉我“否定和反对才是高级”!换个说法,“神秘就是高级”、“颠覆便是高级”!既然是神秘和颠覆,那就不能用现有的理论和规律去判断!那就不能用现在的价值和标准去衡量!所以问是问不出答案的!
我豁然开朗!讲得通了!怪不得有人十几二十岁便要一心向道、一心求佛。虽然他们不懂,他们不理解,但是既然神秘,那就是高级的,高级的那就正确了!所以他们的修行是一定不错的!原来他们不是因为看透了世间百态,竟然是因为要修“神秘的高级”!怪不得有人不允许我说“符咒的灰土治不了病,开光的木头只骗得了心”,原来是因为“神秘的高级”不能用我低级的眼光看待!怪不得有人要一味吹捧野史杂录,一味热衷于替人翻案,要将白的说成黑的,竞不是因为什么理性的考证和分析,而是因为“颜覆便是高级!”怪不得有人要一味否定大众的观点,一味反对大众的理论,竟是因为颜覆大多数人便可高级!
怪不得我错了,竟然是因为我具有理性,我说话太通俗直白,一点不具有神秘:怪不得我低级,竟是因为我做的事和其他人一样,我没有去颠覆:怪不得我被“洗脑”了,竞是因为我学的理论太通俗,太大众了,一点不具有“高级”感!
我有些惶恐,赶忙跑回来翻书,发现“神秘便时高级”竟贯穿了历史!出世修行便是高级,入世修行便是走歪路:戌卒便是低级,“大楚兴、陈胜王”便让陈胜吴广高级起来了!文臣武将的出生,也一定要有异象,不然就突显不出“天降大任于斯人也”!“颠覆便是高级”的思想也弥漫在字里行间,“白马非马”是受不少人追捧的,“隐上”也总是层出不穷,历朝历代的党争中,哪里不出现几个为了“与众不同”而敢为天下先的“诤臣”!
我突然明白“高级”的本质了!“颠覆”和“神秘”是手段和表现方式,建造一个丧失理性和判断能力的世界是他们的追求—他们利用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敬畏来造神!他们利用人们对对立事物的辩证来创圣!在他们创造的世界里,人们对神秘和颠覆的事物永远保持感性的崇拜,而不会有理性的思考:这样一来,这种“高级”就永远有生存的土壤,即使再落后,再不合理,总会有人去无脑的信,并且会尽全力去维护这“大道”和“真理”!
我说怎么“高级”的人不愿意接受我!竟是因为我没有去喝混杂着朱砂的符水,竟是因为我没有去吃那泥塑下的香灰!竟是因为我没有戳瞎我的眼,竟是因为我没有缝上我的嘴!我不那样做,便永远体会不了“高级”,他们创造的“高级”世界也接纳不了我。我暗暗窃喜,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竟然洞破了“高级”的奥妙。我很生气,他们创造的“高级”的世界竟然不要我。那我就要依葫芦画飘,自己创造一个类似的世界——我要自己高级起来,要比他们还“高级”!于是我脱下自己的衣服。我把裤子套在头上,用外套遮挡大腿。我先试了试倒退着走路,似乎觉得不够颠覆,于是我干脆闭着眼睛用鼻子探路,整个人在地上打滚。我的室友问我在干什么,我想说我在学高级,但这样说话太通俗了,营造不出一种神秘感,于是我决定说“我在探寻世界的真理”,但是我可不能像常人一样用嘴说话,我决定用屁股来说,只可惜最后也只是憋出了几个屁。
我感觉做个“高级”的人太累了——我用鼻子实在喝不下水,用耳朵实在咽不下饭。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一了百了的好办法——我只要说我不是人便行了。只要我不再是人,我就既有了颠覆,又有了神秘!原来高级竟是这样的简单——不是人便可以高级!
可我终究是个人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