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英子

总有人问英子多大了，她总是说老了，老了。不熟悉的人总是要问到底，熟悉的人根本不问。谁也不知道英子到底多大，这是一个谜。

总有人问英子从哪儿来，她总是笑笑不说话。不熟悉的人到处打听，熟悉的人根本不管。谁也不知道英子从哪儿来，这是一个谜。

总有孩子问英子还走不走了，她总是说不走了不走了，就在这儿待一辈子，教一辈子的书，把他们都送出去。

英子是什么时候来的？有些人已经记不清了，但总有那么几个人记得清清楚楚。披肩的长发，洁白的连衣裙，铮亮的小皮鞋，从未见过的好模样，就这样突然出现，一晃都有五年了。甚至都以为英子就是这里的人，这里的老人最喜欢英子，在村子里遇见了总要拉着唠上两句，再把家里的东西硬塞给她。

英子时常站在村口，眺望远处一座连着一座的大山，迎着风就在那站着，一站就是半天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，这是一个谜。

（二）信

“老师，我爸说有你的信，让你晚上去拿。” 圆圆润润的小胖孩跑到英子旁边，大声的报告。

“信，我的吗？”英子一把搂住小孩，“又重了，我们小虎真可爱。”

小孩红着脸龇牙笑。“老师，你记得呀，放学了就和我一起回家拿。”笑着跑远了。

午后的风也不带灼热，天越远颜色越淡，直到尽头。英子盯着看了半晌才觉得有些刺眼，乍一低头才觉得晕，蹲下来抱住头，“谁会给我寄信呢？”这太阳扎眼，刺的人眼睛水都止不住的流。

英子老师今天有一点点不开心，天天缠着她的一群小孩都发现了。平时皮实的不行的小孩今天也都乖巧的坐在课桌上，静静地听老师讲课。快要下课了，英子站在讲台上说：“今天怎么了，都这么乖？”小孩子们东一句西一句的，说着属于他们的俏皮话，乖巧的不行。英子看着他们，忽然就笑了。

“老师，放学啦，我们走吧！”小虎牢牢地记着呢，念叨了一下午，一放学都撒丫子跑去找英子。

“小虎，你跟你爸爸说，那信我不要了，让他帮我处理了吧。”英子轻声说。

（三）梦

“是妈妈没用，坚持不下去了。英子，不要怕，妈妈没有遗憾了，看到你到现在已经够了，妈妈真的没有力气了，想去找你爸爸了。英子，你可以去做喜欢的事，你喜欢的妈妈都喜欢，不要有遗憾。英子，不要怪自己，是妈妈没用，坚持不下去了。”

“英子，我们毕业就结婚好不好。”

“英子，我们在一起吧！”

“英子，我不在意，你听我说——”

英子坐在床头，望着窗外。初夏的天依旧昏暗，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玻璃，窗边的树影时隐时现，偶有一两声鸡鸣，英子睡不着了。上次梦到这些还是很久以前了，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。望着黑暗望着望着好像就望到了从前。

嘉树是英子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，慢慢的，成了最喜欢的男孩子，最后，变成了想永远在一起的男孩子。母亲过世的那一天，英子站在蓝天白云下，那么巧那么巧的遇见了他，那是灰暗和彩色交织的一天。那么好的女孩和男孩当然要在一起了，四年的时光漫长到所有的美好都可以发生。

英子最讨厌黑暗，也讨厌雨，撕扯着，搅碎着。窗外的花蕊才刚刚盛开就被摧折，凛冽的风雨在梦与现实中招摇。腿疼，心也疼。

（四）嘉树

“老师，老师，我来啦！”小虎子敲着门。“爸说下雨天你不方便，让我把饭带过来，放这里了，你记得吃呀！”

英子睁开眼，睡得时间太短了，头疼的厉害。“好，虎子，快去上学吧，别迟到了。”

撑起身体，机械的把腿给接上，吃过饭，再在屋里坐着。下雨天，这里的人不会来找她，也不用去上课。她没办法上课的。

雨淅淅沥沥的，英子坐在窗前隔着雨帘看风景，她喜欢窗外的风景。黑色的伞下男人抱着孩子，一步一步走到窗前。英子闭上眼，再睁开，茫然无措。

“老师，我带人来找你了！”虎子拿着男人给的伞跑掉了，他还要上课呢。

英子坐着，盯着雨幕，也望着男人。她好想站着走出去，平静的对他说：“嘉树，好久不见啊！”

（五）远方

总有人问嘉树多大了，他总是说还年轻。不熟悉的人总是要问到底，熟悉的人根本不问。谁也不知道嘉树到底多大，这是一个谜。

总有人问嘉树从哪儿来，他总是说从远方来。不熟悉的人到处打听，熟悉的人根本不管。谁也不知道嘉树从哪儿来，这是一个谜。

总有孩子问嘉树还走不走了，他总是说不走了不走了，就在这儿待一辈子，教一辈子的书，把他们都送出去。

嘉树是什么时候来的？有些人已经记不清了，但总有那么几个人记得清清楚楚。瓢泼的大雨，静穆的黑伞，英挺的青年，从未见过的好模样，是在英子五年后到这里的。

英子现在还在这里，嘉树总是在她的身后。